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”唐代诗人杜牧的绝句似乎让所有的清明节都笼罩着濛濛雨雾。千丝万缕的乡愁,千丝万缕的思念和怀想,都在这一天飘飘洒洒,带着些许寒意打湿人们的心灵……
然而,在小桥流水、深巷幽居、麻石铺街的姜堰古镇溱潼,在杨柳依依、碧波荡漾的十里溱湖,清明节却走出了古诗人伤感的吟唱,走出了乡愁的濛濛细雨,灿烂成一个盛大的节日———溱潼会船。
轰轰烈烈的节日,是轰轰烈烈的历史酿出的烈酒。关于它的来历,有多种传说:其一,南宋绍兴元年(公元1131年),山东义民张荣、贾虎与金兵转战于十里溱湖,金兵大败,义民亦伤亡惨重,溱潼的百姓按当地习俗殓葬了阵亡将士,并于每年的清明节前来祭扫。开始只有很少的船只,后来船多了,相互之间就比速度……
其二,明朱元璋登基后想寻祖坟,军师刘基出谋,若于清明节后第二天至江淮一带查访,凡未留下烧化痕迹之无主坟中,必有皇帝先人坟墓。朱元璋依法乘船寻访,寻访之船不断添夫加篙,船速极快。此事传入民间,逐渐演变为清明第二天撑会船祭孤坟的习俗。
其三,据《续纂泰州志》记载,明朝嘉靖年间,倭寇侵入里下河神童关一带,防倭驻兵处的侯必成将军率部反击,溱潼一带的村民纷纷组成船队协助官兵杀敌,三丈竹篙既是行船工具,又是御兵武器。篙子船会就是当时的一种演武练兵形式。
民国时期写成的《港口竹枝词》中写道:“清初,下河多海匪,各处组织民团,守望相助,均以快船报告匪警或剿匪之用,迨后匪踪消灭,而团体未散,即改为东岳会戏,港口每年三月十八举行一次,快船改名会船”。会船最迟在清朝初期就产生了。
三个版本中有两个是同样的主题:纪念不朽的民族英雄,礼赞不屈的民族精神!
与英雄气概有了缘,溱潼会船便成了对辉煌历史的追忆,对民族精神的弘扬。借着溱湖为镜,水乡人自己要看看自己,是否还有那一股祖先的英雄豪气!
就这样,清明的溱湖变成了气势恢宏的生命舞台。选船、试水、铺船、赴会、赛船,参加会船便如同参加一次盛大的生命典礼。
准备工作一开始便显得很隆重。清明前十天,有会船的村子就由会头在村里高高竖起旗帜,有一条会船竖一根旗杆。有的嫌旗杆不高,干脆绑到树上。参加会船的船只是千里挑一认真选出来的,被选中了便要连续三年履行使命,不能中途而废。尽管每年要有不少的花费,船主们仍然一脸的春风得意。
试水,是练手脚。篙手多数是18岁以上的男性青壮年,也有年届70岁的老人,都是自愿参加,报名后三年不变。旧时妇女不得上会船,现在妇女也和男人一样当上篙手了。男女青壮年分开组合,每天上船试水,锻炼体力,熟悉水性和“齐号”。“齐号”就是下篙和扬篙整齐一致,保证会船全速前进。试水的同时,舞龙灯的、摇荡湖船的和民间演唱者也抓紧排练。
会船节这天,乡民们闻鸡起舞,踏晨露,破晓雾,折三两枝桃花,裹一身油菜花香,早早地从四面八方往比赛场地集结而来。赶集的人们带着虾笼子、蓑衣、斗篷、小锹、镰刀陆续赶来,进行物资交流,更增添了热闹气氛。
太阳升高,会船云集赛区。各种类型的会船纷纷亮相,令人目不暇接。篙船是会船的主要道具,平时叫丫梢子,30名水手一人一篙,篙子末尾扎块红布,水手身穿白色衬衣,青布裤子,头扎毛巾,小腿上缠着白绑布,腰围红绸子。站在船头上叫“头篙”,又叫站浪头,他是全船的组织者。“头篙”用篙子指挥大家的行动。篙手中有个敲锣的,叫“扬锣”,他随着头篙用锣声传达号令。
如果说会船是一首豪迈的进行曲,那么,女性操作的划子船便是温柔的抒情小调。划船上的女水手们人手一桨,桨柄上扎着红布。船要打扮,人也要打扮。中年妇女白衣蓝裤,头裹粉红毛巾,腰扎红绸子,清新明快。姑娘们则以红为美,剪着短头发,头插红花,服装上红下蓝,红腰带,红绑腿。“扬锣”的身上还披着红披风,英姿飒爽。
花船以演唱为主,不参加比赛。它由两条船固定在一起,上面搭着戏台,有乐队和演员,个个浓妆艳彩,且歌且舞。从上世纪40年代起,原来只在岸上玩耍的荡湖船、龙灯,也到花船上一展风采。
供船是供奉菩萨和祭祀亡人的船,讲究的搭两层台子,飞檐翘角,挂四只灯笼,悬挂横幅、对联,里面有僧人诵经祷告。原先会船只有篙船和划船,不知什么时候,游会的演唱、祭祀从陆上被移到水上,增添了花船和供船两个花样。上世纪40年代,花船、供船传到了溱潼。
供船和龙舟唱着庄严的生命赞美诗,而在会船中东躲西藏的“拐妇船”体现的却是一种轻松,一种幽默。它由三条小片儿船组成,表演的是老头和老奶奶追赶私奔的女儿,一个官老爷端坐公堂为他们调解,表演得滑稽可笑。现在这种船也改唱新式小调儿了。
日上三竿的时候,四镇八乡的船都陆续赶到了。只见,一条条篙船、划船在红的、白的、蓝的衣服映衬下,像朵朵荷花漂浮在水上,站立整齐的水手像列队出阵的战士,威武雄壮。花船上播放着音乐,龙灯在船上飞舞。荡湖船边舞边唱,千万观众翘首相望,侧耳倾听,场面蔚为壮观。水面上竹篙如林,千舟待发;圩堤岸边车轮滚滚,人流如织。两船对齐后,开始“扬锣”,“当!当!”两声,发出竞赛的号令,接着水手们亮起嗓门齐喊:“下!下!”篙手两臂张开,两手挥动竹篙,笔直地两上两下,像排剑一样戳向蓝天,齐上齐下,竹篙与船帮相碰发出“笃笃”撞击声。扬篙如长矛列阵,下篙似巨蟒入水。有节奏的锣声越来越紧,船立刻从水面上腾起,犹如离弦之箭,直向宽阔水域上划定的终点穿去。顿时,水面上万朵浪花哗啦啦一齐绽开,湖面湖岸人山人海,千支竹篙像千支鼓锤,在溱潼湖的鼓面上敲击出惊天动地的鼓点;千支竹篙像千支彩笔,把水乡的天地描绘成色彩绚丽的美图。大场面,大气派,无限风光,万种风采!
两强相争勇者胜。只听“当、当、当、当!”一阵锣响,这是获得优胜的会船发出了停篙的号令!不断地比,反复地赛,把会船竞赛推向高潮……
午后,会船逐渐散去。比赛结束了,生命的激情依然在心头奔突,生命的舞台从湖上移到了岸上。早在会船前,各村的头面人物就张罗着露天搭台唱戏。人们唱着扬剧、淮剧、京剧,讲述着生动的历史故事。当晚,各船的篙手们毫无例外地要举行一场气氛热烈的酒会,开怀畅饮,纵谈赛事欢乐。
此时的水乡更像温馨的精神家园。溱潼会船节,则更像一部生命的话剧的序幕。在灵魂又一次得到了民族精神的洗礼后,水乡的生命活力更加充沛。